第5章 裙下之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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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夜時分,教堂晚鍾寂然迴響;街道冷清下來,人影疏疏落落,襯得夜幕愈發深邃幾分。靜謐,是夜色的主場。然而,對於帕克山莊而言,夜生活纔剛剛開始……漆得猩紅的大鐵門訇然中開,歐諾尼亞不禁與莎米拉對望一眼——院落空蕩蕩的,隻見數不清的木質長桌橫七豎八,其上更是杯盤狼藉;燈火闌珊,闃無人聲,惟有幾名侍者行色匆匆,手中端著盤碗杯碟,往返於大廳與花園之間。莎米拉耷拉著眼皮,就連腳步都沉重了,她喃喃道:“死氣沉沉,雞皮疙瘩都起來了;難不成來錯了地方?”歐諾尼亞不語,心中卻也犯著嘀咕;但她還是踏上階梯,回首對莎米拉說道:“你就在這等著。如果發生什情況……”“如果發生什情況……?”莎米拉點點頭,話語之中卻又難掩遲疑。她靜靜地,等著歐諾尼亞的下一句。然而,歐諾尼亞隻是笑笑,接著說道:“什都不會發生的。你就乖乖等我回來好啦!”“我說……”留給莎米拉的,隻是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兒——歐諾尼亞步履輕盈,絲毫不像是去執行任務,倒像是去度假。真是差勁,話都不聽別人說完……歐諾尼亞做好心理準備,憋足了一口氣,輕舒雙臂,緩緩推開正門——頓時,金光斐然,馨香馥鬱;一派金碧輝煌映入眼簾,緬花長桌陳列得是井然有序,美酒佳肴更是琳琅滿目、纖毫不亂,豔俗的紅毯缺席了這場盛大晚宴,取而代之的是緋紅的花瓣兒。穹頂之上,華貴的水晶琉璃燈被擦拭得清透亮,就連投射下的光線,恍然都是那溫暖。俊男靚女你來我往、有說有笑,人聲此起彼伏、沸反盈天。隻見白的是玉、黃的是金、亮的是珠、暗的是銀。山珍海味、金帛珠玉,在帕克山莊中,隻是尋常可見。她環顧著四周,彷彿是一隻離群的小鹿。在此之前,歐諾尼亞想過帕克山莊會是百般奢華,然而等到親眼所見,仍是震撼無窮。很快,歐諾尼亞的目光聚焦在了舞池正中心——聚光燈下,一位紅衣女郎端坐在椅子上,豔而不妖,柔荑般的玉手捧著麥克,丹唇輕啟,歌喉婉轉。一襲紅裙,在水晶燈的照拂下顯得貴不可言;她的身姿、她的歌聲,是那樣的嫵媚,卻冇有一絲風塵氣。就好像是,一隻出塵的金絲雀。她顧盼著,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流轉;那之間,透過斑駁光影,歐諾尼亞的視線撞上了她的視線。二人對視。歐諾尼亞不知怎的,目光慌忙躲閃。而她,麵無表情的她,在那一瞬,唇角竟然勾起一抹淺笑。爾後,她停下了演唱,長鞠一躬;她撩了撩金黃色的長髮,晶瑩的薄汗為她婀娜的身姿鍍了層光,“感謝各位捧場,也感謝我的朋友帕克先生的支援。”朋友?帕克領主居然是她的朋友嗎?隻見人群之中走出一位男士,他微笑著,遞出一塊毛巾,說道:“哈哈,不必多謝!應該是我感謝各位,給我帕克·瓊恩這個麵子。”帕克·瓊恩如此彬彬有禮,這倒出乎歐諾尼亞意料;他的風度翩翩不像刻意為之,而是百萬富翁所獨有的骨子的氣質。至今為止,牽涉白教堂案嫌疑最大之人,竟然是個樂善好施的貴公子?寒暄過後,帕克領主轉過身來,向著眾人講道:“各路朋友,請容我來介紹一下——這位女士,乃是霧都新任少主,前準一等執業使徒,伊芙娜·布莉諾小姐!!!”話一落地,台下便是掌聲雷動;倒也不怪眾人反應劇烈,就連歐諾尼亞本人聞言也是大吃一驚——霧都少主,這意味著在不久的將來,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便是伊芙娜·布莉諾的轄區。換個角度思考,帕克領主與布莉諾這等人物交情頗深,更是本領不俗。說罷,帕克領主偕同布莉諾步入更衣室,歐諾尼亞微眯雙眼,觀望著他們的背影,心中嘀咕:“搞些什。”正猶豫間,隻見眾人開始紛繁地向前湊上去——那是一個類似於酒吧吧檯的地方,不同的是,缺少了一絲方纔端莊的氣氛,取而代之的是曖昧不清。歐諾尼亞心不甘情不願,但也隻能緩緩地拖遝著腳步,來到櫃檯,有樣學樣地點了一杯雞尾酒,而後便是漫長的等待了。“生麵孔啊,第一次來?”一道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,歐諾尼亞聞聲回首——隔壁座上,一個瀟灑的男子微笑著,他的單片鏡在燈光的對映下泛著微茫,察覺不到他的目光。歐諾尼亞癟了癟嘴,她對這種搭訕並不感冒,甚至有些反感,但還是淡淡地迴應:“是啊。”“一個人嗎?”男子追問。“看著像是兩個人嗎?”男子笑笑,抬起右手,對著侍者朗聲說道:“這位小姐的酒錢我付了。”“你還真是大度……”歐諾尼亞嘴上說著,男子卻已湊了上來,東一句西一句,講著一些有的冇的,最後來了一句:“講講價格。”果然。在霧都紅燈區,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子,都默認要承受這些的嗎?歐諾尼亞氣得牙根癢癢,卻也隻能擠出笑容,搪塞一句:“看您心情。”顯然,歐諾尼亞的爽快激起了男子心中的野獸,他搓著手,左顧右盼地說:“跟我來吧。”歐諾尼亞頷首,跟了上去。兩人停在吧檯角落,此處燈影昏沉,隻是偶爾會有一束若明若昧的光灑來,簡直不能更曖昧了。男子抬抬下巴,示意歐諾尼亞,說道:“規矩,先驗驗貨。”驗貨?歐諾尼亞繞過彎來,頓時心中作嘔,隻是公務為重,還是點頭應承下來。眼見歐諾尼亞久久不肯有所表示,男子不耐煩地揪住她的頭髮,低吼著說:“快點!Bi*ch!”狠下心來,歐諾尼亞緊閉雙眼,深吸了一口氣,緩緩掀起裙襬……“這不就對了嗎!”餓狼般的目光自下而上打量,從腳踝起,慢慢地、慢慢地,貪婪地向上挪移著……歐諾尼亞白裙之下藏著的破洞漁網襪,更是給這道本就灼熱的目光添了把火。“不錯、不錯……”裙襬繼續向上掀起,白馥馥的大腿露了出來——然而,男子卻是臉色大變,餓狼驟然畏縮成了喪家之犬。“怎不繼續了?”歐諾尼亞問道。“我、我……”男子支支吾吾,剛纔,他清清楚楚地看到,歐諾尼亞的襪帶上,分明綁著一把手槍!“哢嚓。”歐諾尼亞打開保險,子彈上膛,指向麵前男子,冷冷地問:“怎不繼續了?”“對不起、對不起……!”男子雙膝跪地,兩隻手抱著頭。他服軟了,嚇唬一下得了,你的任務不是伸張正義,而是查案。除此之外,一切與你無關。歐諾尼亞這樣告訴自己。“我什都說給你聽!求你饒我一命就行!”男子磕頭如搗蒜地抱頭慟哭。“饒你一命?那她們的命呢?”歐諾尼亞問道。夠了,歐諾尼亞,這些與你無關。“她們的命?我隻知道……我家上有老下有小,我死了他們都得死!你就饒了我吧……”男子哽咽。與你無關。“至於她們……有誰在乎她們?死了就死了唄!聽說,那個叫克勞黛特的,她的親生母親都不願意認她!”與你無關。與我……無關……//“這是什?”歐諾尼亞將檔案袋拆開,掏出一張照片,夾在兩指之間,遞給莎米拉看。照片上的,是一條白裙子;隻不過呢,並非克勞黛特死前穿的那條。莎米拉看了看,說道:“哦這個啊,在出租屋發現的,是克勞黛特兒時的裙子。她的夢想,是成為一名舞者呢!”舞者?好久好久以前,歐諾尼亞也曾有過夢想;可是,自從父母死於非命,她的世界便隻有仇恨了。歐諾尼亞記得,在她小的時候,也會想象自己成為一名舞者,像隻優雅的白天鵝,翩然起舞。“如果……克勞黛特不曾陷身泥淖,她會不會……”可是,哪有什如果。歐諾尼亞,你好天真。//“砰!”槍響。舞曲終焉。整個世界,都安靜了。歐諾尼亞的白裙子,未曾染上一滴鮮血——布莉諾抓著她的手,將槍口兒朝上對準了天花板。子彈自然而然偏航,並冇有射中任何人。“你這是要殺了他嗎?!”布莉諾厲聲問。“我……”歐諾尼亞驚魂未定,口中囁嚅。歐諾尼亞本以為布莉諾將會大發雷霆,誰知她輕輕地摟住自己,柔聲輕語:“你殺了他,你怎辦?”對啊,他並不是凶手。如果將他殺了,歐諾尼亞難免遭受革職,甚至償命!誰知男子恬不知恥,匍匐著湊過來,上演了一出惡人先告狀:“少主小姐!求您主持公道!這個女人……”“安靜。”布莉諾說。“這個女人……她在您的領地動武,就是不尊重您……!少主小姐……”“我說安靜,你是聽不到嗎?”布莉諾淩厲地瞥向男子,惡狠狠地啐了一口;而後,一把奪過歐諾尼亞手中的槍,淡淡地說:“她不能殺……可並不代表我不敢殺你!”說罷,槍響。砰、砰、砰、砰、砰……連開五槍!血濺當場。一個活生生的人,頃刻間便斷了氣。眾人瞧得發愣,就連歐諾尼亞本人也僵住了——隻見布莉諾不以為意地拭去血跡,將槍還給歐諾尼亞,說道:“今晚的事,誰都別往外說。否則……”眾人當然知道她的意思。諒你天大膽子,也不敢忤逆布莉諾。不久之後,帕克領主聞訊趕來,他做好了善後工作,然後和布莉諾簡單地交談了幾句。在他們兩個人的對話中,歐諾尼亞隱約聽見一句——“幸好伊蘭·諾亞羅斯不在,否則,那人隻會死得更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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