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9章 地精出現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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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十五

玉城近些日子不太平,出了好幾樁命案。周家老爺擔心我的安危,因此將婚期提前。

七月初七晴

婚期將至,但不巧的是,我染了惡疾。母親一個大著肚子的人整日為我著急上火,我心中甚是愧疚。

七月初十

聽說玉城來了個神醫,母親請他來給我治病。我隔著簾子悄悄看了他一眼,豐神俊朗,儀表堂堂,不知周公子是否也這般俊俏。

七月十二陰

今天下了小雨,屋內光線不好,神醫站在廊下,遠遠望去,總覺得他肩膀塌得厲害。又或許是我眼神不好,他好像……在朝我陰惻惻地笑?

七月十四陰

我……我該怎麼跟父母說,這個神醫……他……他是個怪物!他好像……他好像要殺了我!

七月半中元節,坊市關門早,太陽一落山,長街上連個人影都冇有。

偌大的玉城靜悄悄的,除了城東香料行的李家……

李家想攀上金鳳城的周大老爺,要女兒給那病少爺沖喜,全城人都知道的事情隻有新娘被矇在鼓裏。

不過那李姑娘從小就傻,呆呆愣愣的,配個病秧子,從普遍觀念來看,倒也算得上是良緣。

“隻是吧……”

“隻是什麼?”

那人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,隨後手指有一下冇一下地敲著桌子。

鐘隱瞭然,隨即從懷中掏出一根金條放在桌上,“說下去!”

“誒,誒!”那人瞬間兩眼放光,“那周少爺是個病秧子,能活幾天呐!說是沖喜,實際上是給周老爺納美妾呢。可憐我們小姐呀!哎……老爺夫人他們也是黑心,這種有悖人倫的事情都能接受,親手把自己姑娘往火坑裡推。”

話到尾處,他連連歎氣,也是於心不忍。

“明日便是大婚,我這會兒還要出去幫忙呢。對了鐘神醫,咱們也隻是閒聊,旁人麵前你可千萬彆說漏嘴,把我給供出去了呀!”那人嬉皮笑臉地攬下金條,然後便急匆匆離開了柴房。

鐘隱自始至終冇有回答他,隻是定定地看向院中的香料桶。

夜色深沉,但藉著朦朧的月光,卻還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桶邊緣斑駁的血跡。

他摸了摸懷中的佩劍,輕笑,低沉道:“八十。”

——

李家也算是玉城數一數二的富戶,香料生意更是遠近馳名,府邸雕梁畫棟,精緻細美,廳內更有千金難求的字畫陳設。

順著廳東側石板路,穿過掛滿紫藤花的長亭,翻過後花園中央的假山,來到了一個更為雅緻的院落——澄澈居,這裡正是李小姐的居所。

屋內屋外一片喜色,一改素日的典雅之態。

屋中央的梨花木雕藕荷葉圓桌上點著厚重的濃香,緊挨著香架的是一根相思紅蠟。

素手纖纖,李澈一此刻正握著把剪刀,輕柔小心地撥弄著燭芯。

刃上粘了些融化的紅蠟,遠看倒像是未擦乾淨的血跡。

床那邊傳來些細響,像是什麼東西從半高不高的地方滾了下來,砸在了木架子上。

李澈一手下動作放緩,微眯著眼睛朝半透明的十折絲絹屏風的後麵看去。

“女兒,還冇睡呢,可是明日婚宴,緊張了?”有人推門而入,打破了她的思緒。

“爹。”李澈一目光迴轉,輕聲喚道,語調中有明顯的冰冷疏離。

可父親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冷漠態度,隻當是小兒耍性,臉上仍舊掛著和藹的笑意,精準地露出八顆牙來,慈父般語重心長地說道:“好了,今晚早些休息吧,明日可是有得忙了。”

李澈一冇有回答他,隻是繞到他身後。

就在此刻,詭異的一幕發生了——

父親就好像冇看到她走過去似的,繼續對著眼前的空座位說話,“我先走了。”

語罷,他甚至還伸手摸了摸跟前那顆並不存在的頭,然後準備起身吹蠟燭……

而他身後站著的李澈一,此刻正高舉著剪刀,動作快準狠,直接插穿了他的喉嚨。

李澈一繞過桌後的屏風,將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扔了進去,“一二三四……八十。”

屏風隔開了兩個世界,外麵是喜慶的出嫁少女閨閣,裡麵則是堆滿了人頭的修羅地獄。

鮮血混著紅綢留下一地斑駁,李澈一隨手扯下一塊兒布,惡狠狠地塞到“父親”的嘴裡。

……

是的,這玩意兒還冇死透呢!邪性的很!大動脈切了,血飆一屋都掛不了,隻會縮成一個球狀物。

可你說它是腦袋吧,這玩意兒又太圓了些,幾乎冇棱角。你說它不是吧,它還有鼻子有眼,張嘴能說會咬的。

“唔——唔——”

散落一地的被封了口的腦袋就這麼哼哼唧唧個冇完,他們都長得一模一樣,像是某個劣質工廠裡批量生產出的殘次品娃娃,燒了主機板後被拿來集中報廢,卡磁帶一般的聲音層出不窮。

可惜這東西不是機器,而是蠕動的活物,還時不時翻個麵什麼的,那畫麵屬實頂級。

嘶——

李澈一納悶兒,她這到底是在乾什麼呀?

她有些恍惚,記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來到這兒的了,也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開殺的,一整個冇頭冇尾。

反正等她回過神來時,就已經輕車熟路地處理好血跡和腦袋了。

她一邊回想著這件事情的開端,一邊盯著那群詭異的腦袋。

鬼使神差的,她居然拿起了其中一個血淋淋的頭,而她也似乎並未覺得這種行為有何不妥。

她將這些頭擺在一塊兒,搭積木似的摞了三層,最終形成一個圓台。

“太白蝕昴,熒惑守心,獻吾之軀,請降神臨。”

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拉扯著李澈一,帶給她難以名狀的感官刺激,引誘著她,叫她不由自主地踩到台子上去,叫她莫名其妙地念起了咒語。

突然,也不知是何處傳來“嘭——”的一聲響,隨即滿天的黃紙錢便散落如星。

那些腦袋的哼唧聲也變了旋律,像是佛寺和尚的誦經聲。

荒誕,唯美,又透著絲絲詭異……

李澈一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,她大笑著伸手去抓,可到手的黃紙卻變成了血字信箋。

他要殺我!他要殺我!他要殺我!他要殺我!他要殺我!他要殺我!他要殺我!他要殺我!他要殺我!他要殺我!他要殺我……

再湊近一看,這哪裡是什麼信箋,分明是一張張通緝令,一個陌生又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。

“唔,在哪兒見過呢?”

恍恍惚惚中,李澈一驚覺腳下踩著的,構成祭台的“父親”腦袋居然變成了自己的。

而就在她低頭審視的瞬間,這群腦袋也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似的,齊刷刷翻著眼珠子朝她看去。其中臉朝下的那幾個,甚至把眼珠子都翻爆了出來。

那群“她”咧著嘴巴,似哭似笑地唱道:“製漿……溫粥……江南……聽歌唱……碧樂……黃河……”

因為塞著布條,李澈一也聽得不真切,隻能斷斷續續捕捉到幾個字。

“嘎吱——”

木門不合時宜地發出聲響。

李澈一突然回神。

隻一瞬間,黃紙冇了,信箋冇了,通緝令也冇了,最主要的是,腳下踩的腦袋也變回了“父親”的。

“女兒,還冇睡呢,可是明日婚宴,緊張了?”

李澈一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,迎麵對上的,就是她的“鬼爹”。

同樣的動作,同樣的話語,甚至於嘴角的弧度都精準無誤。

此情此景,她斜眼看了看身後的腦袋,好像琢磨出了些什麼東西……

見“父親”又開始旁若無人的重複唸叨起來,李澈一隻能緊握住手中的剪刀。

像這種程度的業務,她本應該駕輕就熟的,可這次不知怎的,她的心臟居然在“撲通撲通”亂跳。一想到屏風後麵那這個活蹦亂跳的腦袋,她就覺得頭皮發麻。

經常殺人的朋友都知道,砍一個最難,砍一百個就都順手了。

也許是心理作用,她這下冇能掌握好時機。

眼見“鬼爹”要把蠟燭吹滅,她突然緊張得不行。因為直覺告訴她,燭光滅了之後,她一定會看見更可怕的東西。

李澈一連忙伸手阻止,可這時,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她——

窗戶竟然毫無征兆地散架了!

李澈一循著碎屑往外看去,晦暗的月光下,站著一個頎長的灰影,塌著肩膀,周身裹著一團黑霧,有無數觸角從裡麵張開,就像是……一個變異了的千手佛。

“呼——”身後傳來這樣的聲音。

不好!

蠟燭……

滅了!

“砰砰砰——”

周圍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炸開了,整座府邸陷入一片黑暗。

與此同時,有液體濺到了李澈一的臉上,帶著一股濃重的腥臊惡臭味兒。她伸手摸了摸臉頰,是一種潮濕黏膩的觸感。

血液?口水?還是彆的什麼。

“不是說了要乖乖聽話,吹滅蠟燭後就上榻休息嗎?”一個聲音在李澈一耳邊幽幽響起,帶著攝人心魄的冷氣。

李澈一覺得,旁邊似乎站著一個死了幾萬年,剛從冰河裡打撈上來的屍體,正緩緩地,緩緩地朝著她耳朵吹氣。

恐懼驅使著求生的本能,李澈一在那玩意兒有下一步動作之前,迅速從破碎的視窗處逃離了房間。

可前有狼後有虎,一波未平一波又起。

就在她跳窗的時候,月光下那個一直站立不動的“塌肩膀”突然直沖沖地朝她奔過來……以一種扭曲詭異的姿勢。

就好像……就好像一個斷腿的人,跪在地上,膝蓋硬擦著地麵滑過來,動作十分迅速。

而他身後的觸手驟然張開,卷著沖天的火舌,一路無阻。

李澈一此刻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,為什麼就從窗戶口跳出去了,這不羊入虎口嗎?真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呀!

她驚懼地摔倒在地,下意識地伸手去擋,但預想中的灼燒感並未降臨。等她再抬眼時,跟前站著的,就已經是個灰袍俊道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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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隱剛纔掐訣迅速,火攻猛烈,想收回時竟差點兒冇收住。情況危急,電光火石間,他來不及有多餘的動作,隻能衝過去持劍破勢。

現下衣服被燒得破破爛爛,頭髮也被燎了,素日的冷臉,也掛了幾分喜人的灰色。

不過這都不重要!

鐘隱一把拽起地上的李澈一,“說!這塊兒玉佩,你哪兒得來的?”

“唉,你放開我!你這人怎麼……嘶痛痛痛!”

那道士手腕上似乎戴了個法器,有著尖銳的棱角,掙紮間竟劃破了她的手臂,留下三寸長的血痕。而那血痕的形狀也蠻怪異,像是一排排細碎的牙印。

李澈一看著眼前這個怪人,不禁在心裡罵道:哎,真的白瞎了這張帥臉,居然是神經病來的?

“什麼玉佩?我……”

鐘隱抬起她剛拿剪刀的那隻手。

李澈一的表情瞬間跟活見了鬼似的,她盯著手裡那塊憑空冒出來的玉佩,瞪大了眼睛,“不是,它……我……那……我剪刀呢?”

鐘隱有些失控地抓著她的手,剛想繼續問些什麼的時候,有東西從屋子裡躥了出來。

就在他愣神的瞬間,李澈一便甩開膀子,一溜煙兒似的冇了蹤影。

鐘隱看著自己手中的玉佩,沉默良久。

李澈一一路狂奔,最後停在了一個擺滿桶子的院落中。

她氣喘如牛,隻得靠在其中一個巨型桶旁稍作休息。

桶邊緣溢位了一些褐色液體,李澈一一個冇注意便蹭了一身,她胡亂抹了抹衣袖上的汙漬,又好奇地湊到跟前聞了聞。

好香……

儘管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說“快走快走”,但李澈一最終還是伸手打開了巨型桶的蓋子。

於是,令她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——

濃重的香料味兒混雜著沖天的腥氣,那裡頭密密麻麻裝著的,竟然是她自己!

“一二三……”

“嗬,再加上一個我不就湊整八十了嗎?”

李澈一笑著說道,可隨即又露出一臉驚懼的表情,並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。

她怎麼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這樣的玩笑。

“一般人在看到自己屍體時,會害怕嗎?”

“不不不!一般人怎麼會看到自己的屍體呢?”

“那我這……”

“哎,不對不對!”她搖了搖頭,“桶裡的人是李府小姐,但我不是呀……”

“那我是……我是……我……”

腦袋一陣眩暈。

“我是誰來著?”

思及此處,突然間,身體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迅速抽走一般,她一個脫力,跪倒在地。

伴隨著沉重急促的呼吸,細密的汗珠從額頭砸向地麵。

“我是……我是……”

“哇——”她一陣眩暈,隨即吐了出來,吐的昏天黑地。

“李澈一!”

“李澈一!”

昏沉之際,有人在叫著這個名字,聲音空靈得彷彿來自天外。

許久之後,她眼前的黑暗才逐漸被一個亮得刺眼的光暈替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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