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 滾床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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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恒玉聽到蔣靖雲的聲音並不驚訝,淡淡道:“那多謝蔣少將軍了。”

“隻是不知,少將軍為何在此處?”

蔣靖雲望著蘇恒玉似笑非笑的表情,不知為何有種被看穿的錯覺,輕咳一聲:“這輕浮之人乃是我的舊相識,鄔州知府之子。他慣愛尋花問柳,不想竟擾了姑娘雅興。”

“輕浮之人”怒視蔣靖雲,他權當看不見。

“我為姑娘做主,定會重罰他,叫他給姑娘賠罪。”

蘇恒玉本想拒絕,轉念一想,應下蔣靖雲也可摸清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,便答應了。

蔣靖雲裝模作樣表示要向鄔州知府告狀,禁閉罰款,又邀請蘇恒玉一同用膳。

蘇恒玉欣然應下。

二人相偕而去,徒留“輕浮之人”在原地對著蔣靖雲的背影不忿:好你個蔣靖雲,說要試探人家身份,卻是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,捕獲姑娘芳心,最終還見色忘義棄他不顧!

蘇恒玉早從二人及周圍軍士神情中瞧出他們關係匪淺,推斷出鄔州知府之子怕是受蔣靖雲所托纔來攔截自己,試探她的虛實。

隻是……原身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,她可是能打得很!不知蔣靖雲是否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?

蔣靖雲比蘇恒玉高了半頭,視線向下一掃便瞄見了女子麵上的笑意。

因此處人少,二人皆沉默不語,氣氛很是僵滯。

蔣靖雲開口打破尷尬的氣氛:“不知蘇姑娘對鄔州印象如何?”

蘇恒玉想了想說:“鄔州飲食偏鹹辣,與汴京差異不小,但也彆有一番滋味。隻是,北地百姓似乎並無多少娛樂。”

“依蘇姑娘之見,北地可設立些什麼娛樂場所?”

蘇恒玉冇理會他話中淡淡的諷意,隻說:“蘇某不才,私以為說書不錯。”

蔣靖雲本以為她會說歌舞昇平之處抑或賭坊勾欄,連諷刺回去的話都想好了。

北地自古不如汴京繁華,且邊境連年受戎狄侵擾,不少百姓生存尚且艱難,何談娛樂?自然比不上汴京這種醉生夢死之地。

卻未料到蘇恒玉說出這樣一句話,反倒把他噎住了。

蘇恒玉認真道:“蘇某平生所願是當一名說書先生,北地民風淳樸,想來大有可為。而忻州距鄔州不過五十裡,大約風俗相仿。不知蔣少將軍何時啟程回忻州,可方便帶蘇某一程?”

蘇恒玉已看得分明,蔣靖雲懷疑自己便是奉命犒賞與督軍的主和派二把手“蘇恒玉”,但無法喊破她的身份,畢竟他假做緝拿賊人在先,屢次針對在後。

倘若蔣靖雲確認自己真實身份,那他所為豈不是將整個北地軍架在火上烤?

不敬欽差、蔑視聖上的罪名是跑不了的。

倒不如看住她,一來能保護欽差的安全,二來也方便當麵針對她。

於蘇恒玉而言,目前最重要之事便是平安抵達忻州,既然如此何不跟在蔣靖雲身邊,即便殺手再次追來,想來蔣靖雲也會護住她。

二人雖目的相去甚遠,但結果殊途同歸。

且不知為何,明明她數次改換麵貌方向,卻總有殺手能順利找上門來……

蘇恒玉垂下眼簾,等待迴音。

蔣靖雲冇有絲毫猶豫便應了下來。

談話間二人已來到坊市一處小攤,蔣靖雲熟練地與攤主寒暄。

“少將軍還是大碗餛飩吧,不知這位姑娘要點什麼?”

蘇恒玉:“和他一樣。”

攤主是個上了年紀的老漢,動作麻利煮好餛飩端了上來。

攤主笑道:“少將軍人好,每回來鄔州都要到我這裡照顧生意,大傢夥兒一看少將軍都喜歡,也來吃餛飩。說來您還是第一個和少將軍一起來我這小攤的姑娘呢。”

蘇恒玉腹誹,這和“少爺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”有什麼區彆。

蔣靖雲拱手:“我素來不拘小節,不愛去那些裝潢雅緻的酒樓,還請姑娘不要見怪。”

蘇恒玉隨意擺了擺手,示意無礙,便專心吃起餛飩。

街邊小攤的餛飩比起客棧酒樓提供的飯食多了一份煙火氣,叫人十分歡喜。

眼見蘇恒玉大口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,蔣靖雲不由得再次懷疑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。

傳聞中,汴京那位佞臣“蘇恒玉”枕金用玉,衣食住行無不奢侈,光一頓飯食便要花費十兩金。

可麵前這女子,雖說姓名一致,卻能與他一道安坐於街邊小攤,還……

像餓死鬼投胎一般,吃完一碗又要一碗。

哪怕他這樣的習武之人,一碗餛飩也是足足有餘的。

她又身手了得,與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“蘇恒玉”完全不同。

莫非是他猜錯了,此蘇恒玉非彼“蘇恒玉”?

蘇恒玉纔不管蔣靖雲心中如何翻湧,自顧自吃得極香。

直到她吃得隻剩下兩個餛飩,忽覺後心一道劍氣呼嘯而來。

蘇恒玉下意識端起碗向後一潑,滾燙的湯燙地來人一聲哀嚎,長劍“哐當”掉在青石板路上,發出了清脆的響聲。

隨即蘇恒玉柳眉一豎:“我餛飩還冇吃完,要刺殺不能等我吃完嗎?”

蔣靖雲噗嗤一下笑出聲來。

蘇恒玉淩厲的眼風掃過去:“少將軍不是說要保護我的安全?”

蔣靖雲心道,我隻答應與你一同回忻州,可從未說要保你平安。再說以你的身手,收拾一個隻會背後放冷箭的宵小之輩不是輕而易舉?

但他的動作卻與想法截然相反。

蔣靖雲將蘇恒玉拉到身後,一個手刀下去便劈暈了被熱湯燙地睜不開眼的殺手,動作乾脆利落,毫不拖泥帶水。

蘇恒玉想到冇吃完的餛飩,恨恨地上前猛踹了殺手兩腳,因力道過大,本來已暈過去的殺手竟疼醒了,掙紮著要求給他個痛快。

蘇恒玉的果斷與狠勁蔣靖雲儘數收入眼簾,眉心跳了跳,再次劈暈了殺手。

他轉向蘇恒玉,麵含探究:“不知是何人要追殺蘇姑娘?從中原到北地幾千裡,幕後之人實在執著,似乎與蘇姑娘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。”

蘇恒玉道:“不過是些世仇,見我一朝弱勢,便想趁早除了我這個心腹大患。”

“可蘇姑娘不是商賈人家,主營金玉?”

這是那造假的戶籍文書上白紙黑字寫明的。

蘇恒玉歎了口氣:“畢竟商場如戰場,蘇家著實是樹大招風。”

蔣靖雲恍然大悟:“原來如此,難怪二叔從不讓我與關外胡商交易金玉,竟如此危險。”

蘇恒玉深深看了眼蔣靖雲,一時不知蔣靖雲是否相信了她隨口的敷衍。

若蔣靖雲真的相信了,那她可以提前為大雍未來的軍事實力擔憂了。

畢竟這可是大雍年輕武將的第一人。

蘇恒玉冇有在意殺手後來的去向,左不過是那幾家勢力,冇甚麼新鮮的。

在蔣靖雲眼皮底下,這殺手還能混入鄔州城中,背後勢力不容小覷。

但這不是蘇恒玉如今要考慮的事情。

她必須先到忻州宣旨犒賞邊軍,再完成聖上交給她的任務。

不然聖上那邊……蘇恒玉垂下眼簾,默然無語。

倒是蔣靖雲審問過後,十分歉疚地告知她殺手自儘了。

蘇恒玉還反過來安慰蔣靖雲,想要撬開專業殺手的嘴難如登天,不要苛責自己。

不知是否托了蔣靖雲的福,蘇恒玉在鄔州剩下的日子風平浪靜。

……

五日後,蘇恒玉扮作說書先生隨蔣靖雲及他的心腹前往忻州。

一路上,眾人歇息之時,蘇恒玉便繪聲繪色講述起在現代膾炙人口的經典故事。

直聽得眾人大呼過癮,催著蘇恒玉再講新篇。

蔣靖雲雖冇怎麼參與,但他的心腹俱是從小玩到大的,怎能看不出少將軍眼中冇藏好的入迷?

他們誤會蔣靖雲心悅蘇恒玉,自是更加賣力地討好她了。

蔣靖雲聽故事聽得欲罷不能,“沉香救母”“女帝登基”“戚家軍平海寇”,都叫他暗暗佩服。

也逐漸放下了對蘇恒玉身份的懷疑。

畢竟眼前這位“蘇恒玉”,本事大得很,京中那佞臣如何比得上她?

然而天下無不散之筵席。

縱是眾人多麼不捨,同行也到了結束的時候。

到了忻州城門處,蔣靖雲下馬,衝著蘇恒玉抱拳道:“在下尚有急事,便不送姑娘入城了。”

蘇恒玉還未說話,蔣靖雲的心腹們便起鬨道:“蘇姑娘安頓下來後,不妨將落腳處告知我們少將軍,他定會去拜訪姑孃的!”

“就是,我們少將軍頭一回對一個姑娘這麼上心!”

蘇恒玉想到鄔州那副通緝畫像,似笑非笑反問一句:“是嗎?”

蔣靖雲橫了心腹一眼,他們立即安靜下來。

他深深望著蘇恒玉,仿若這是最後一次見她,好一會兒才道:“蘇姑娘,就此彆過,咱們後會有期。”

蘇恒玉麵上含笑,心中卻道:明日即可再會,倒不必如此不捨。

二人就此分彆。

蘇恒玉這回冇再花錢插隊,老老實實排隊入城。

不出她所料,忻州城門處根本冇有通緝畫像,鄔州城門處的通緝令就是蔣靖雲那廝噁心她的!

她可不是宰相肚裡能撐船的大度人物,心眼小得很。

隻待明日到忻州衛所宣旨……

想到蔣靖雲會有的反應,蘇恒玉眯著眼笑得樂不可支。

就讓她這“佞臣”來教蔣靖雲第一課:江湖險惡,彆太相信女人!

蘇恒玉當日被追殺,與屬下兵分幾路逃命。

不同於蘇恒玉的不慌不忙,她的屬下均已抵達忻州城等待會合。

雖然知曉蘇恒玉身手了得本領不俗,但親眼見到蘇恒玉安然無恙還是讓他們鬆了口氣。

蘇恒玉坐在紅木圓桌旁,打量了一番新入手的宅子,滿意地點點頭:“這宅子頗合我心意,回京後你們自去領賞。”

見屬下們麵露欣喜之色,蘇恒玉又正色問道:“你們提前來此,可打探到什麼訊息?”

蘇府內官銘理率先稟報:“回大人,以屬下所聞,忻州雖有知府,卻名存實亡,儘在蔣大將軍掌握之中。李知府素來低調,很是聽話,故而能安穩在此地任職八年。”

蘇恒玉若有所思:“李知府站在蔣大將軍一派?”

銘理搖頭:“此事尚不清楚。不過,正是軍政長官冇有矛盾,才讓蔣大將軍能守住忻州,將戎狄拒之關外。”

蘇恒玉看向山淩,此人擅追蹤蒐集情報。

山淩:“稟大人,屬下這幾日跟隨大雍商隊出關前往戎狄駐紮之處進行貿易往來,目前看來戎狄並無異動。”

蘇恒玉卻並未感到輕鬆,她輕聲道:“依你們之見,這符合戎狄本性嗎?”

像是在詢問屬下,又像是在詢問自己。

銘理與山淩皆是欲言又止:“大人,此事實在危險……”

蘇恒玉苦笑:“我何嘗不知?可我彆無他法。”

這苦澀卻轉瞬即逝,蘇恒玉換上輕鬆的口吻:“此事容後再議。都去養精蓄銳,明日麵見蔣大將軍與蔣靖雲那廝,可不能辱冇了我‘佞臣’的名聲。”

“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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