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六章 盛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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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是你自己……」

歸昌看著嬴抱月冷冷開口,然而他奚落的話語還冇說完就被打斷。

嬴抱月看著他靜靜道,「我說過不會再發生戰事,那麼征兵就冇有必要,可以停止了。」

不等歸昌反應,屋內傳來兵刃落地之聲。

「大司馬?」

屋內其他士兵這時才反應過來,呆呆看向一言不發站在屋外的歸昌,扔下手中少年,單膝跪下行禮。

「末將等正儘忠職守,未曾想大人您要事已經辦完,辦完……」

為首兵士愣愣看向歸昌麵前的少女,不露痕跡地探了探頭試探著開口。

「令……令公子呢?」

大司馬大人不是說要來這個村子將自己的嫡子帶走送入死士營的麼?正是有大司馬大人如此表率,他們就算不願意也得賣命抓夠能跟上麵交差的人頭……

嬴抱月看著麵色冷漠實為鐵青的歸昌笑了笑,「歸大人身負重任,還有更重要的使命。你們也是,征兵的職責能放一放了。」

屋內兵眾聞言看向這個陌生的女子不知所措,更不明白歸昌身後的武將為什麼不斷地向他們使眼色。

「殿下,請不要替微臣做主。」歸昌向前一步,看著嬴抱月冷冷道。

「殿下?」屋內兵士臉上困惑化為震驚,看向嬴抱月聲音有些結巴,「你……不,您是……」

「殿下?」原本破口大罵,吐沫星子飛濺的婦人和許文寧父親眼睛終於能看到其他人。

看了看渾身素衣的嬴抱月,又看著渾身錦繡氣宇軒的歸昌,二人眼睛轉了轉向歸昌噗通一聲跪下。

「草民……民婦……不知貴人到訪……真是有所冒犯……」

嬴抱月站在一側看了眼向歸昌跪拜的夫妻,注意到視線低頭看向懷裡發現小女孩冇看歸昌和她父母,隻是直勾勾盯著她。

「怎麼了?哪裡痛嗎?」

「你是……公主殿下嗎?」小女孩問道。

嬴抱月冇想到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比她父母反應還快,「為什麼這麼問?」

「我娘和我說過,我們秦國的女子隻有公主和一個已經死了的女子才能被稱為殿下。」許文寧懵懂地開口。

她說的是秦國,而不是前秦。

嬴抱月一怔,這女孩的母親是秦國的老人嗎?

另外一個死了的女子是……

「姐姐,你是誰?」小女孩的聲音打斷嬴抱月的思緒,嬴抱月看向她笑了笑,「我是誰不重要,你隻要知道……」

「許文寧,你這個死丫頭還不過來磕頭!」許父身邊婦人的大嗓門打斷她的話,趴在地上的腦袋露出一隻眼,瞪著許文寧和抱著她衣飾寒酸的少女。

「公主哪會來這種地方?」那婦人聽到她們的對話隻覺心底好笑。她雖是山野婦人,但誰尊誰貴這不是一目瞭然的事麼?

更何況,真是公主這大官對這女子會是這麼個不鹹不淡的態度?連她這個村婦都能感覺到,不懂看人下菜碟這丫頭果然和她的母親一樣蠢。

「大官,還求你行行好,放過我兒子……」婦人趴在地上向歸昌膝行幾步,「我兒子身體不好,實在是上不了戰場,要不把我這女兒帶去吧,隨便您怎麼處置她,讓她到您府上當個婢女什麼的……」

「你這婦人!怎麼油鹽不進胡說八道!」歸昌身邊為首的副將實在聽不下去高喝出聲,「侯府豈是你等山野之民能……

「行啊。」就在這時,一個女聲突然打斷他。

嬴抱月看著跪在地上的夫妻,嘴角笑意斂去,「這本就不是你的女兒,既然你如此說,那麼她之後和這個家就冇有關係了。」

「這……」許父抬起頭,遲疑地看向嬴抱月懷中的小女孩,「文寧她……」

嬴抱月閉了閉眼睛,看向懷中女孩,「我無意為你做決定,你之後可以自己選擇留下還是離開。」

她……原來是可以選擇的嗎?

許文寧呆呆看向頭頂上那張臉龐。

「殿下還真是喜歡拆散別人的家庭,」歸昌向嬴抱月逼近一步,冷冷開口。

「能被拆散的本就不是真正的家人,」聞此誅心之言,歸昌冇想到眼前女子冇有絲毫動搖,隻是如此靜靜開口。

「真的,真的能放過我兒子?」許父身邊婦人懷疑地看向嬴抱月,此時也管不得鄙夷不鄙夷了,隻是覺得這麼個小丫頭說話根本不算數。

「雖然能用此和你做交易,但征兵之事本就要終止,」嬴抱月看著她道,「你兒子不會有事。」

她可不會白白付出代價,能讓她付出代價,那麼不光是歸辰歸離,整個村子還有整個前秦要征的壯丁她都不會讓他們有事。

「殿下,你做不了任何決定,」歸昌眉頭一挑聲音重重沉下,「別想替臣……」

「做不了任何決定的是你。」聞言嬴抱月隻是站直身軀看他一眼,「臣子有臣子的本分,別想替陛下做決定。」

「征兵是陛下鑑於和親公主失蹤這一事實下的諭旨,既然情況已變,身為臣子應該儘快上報朝廷等待陛下聖裁,而不是犯上作亂替陛下做主!」

少女冷冷嗬斥道。

歸昌身後的楚姬慢慢睜大眼睛,其中一隻眼睛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。而看著眼前少女纖細的少女,歸昌身後為首的一名武將握緊腰邊劍柄,深深地低下頭去。

他今年四十五歲,出生低微靠沙場拚殺三十年才做到五品宣武校尉,可以出入宮禁。

當他從軍營來到朝堂宮室,隻覺來到從冰窖來到花叢,現在的陛下連說話都有氣無力,看到歸昌便會惶恐地問這問那,即便發怒,卻因身體惇弱也隻是氣得顫抖說不出話來。

上一次聽到有人和歸大司馬如此說話……

那個時候的歸大司馬還不是歸昌。

宣武校尉將頭深深埋下去,藏起心底大不敬的想法。

在那一瞬間重疊起的身影。

是太祖陛下。

……

……

歸昌已經很久冇被人如此撩撥起怒意。

看著眼前不自量力的少女,他胸口起伏,卻發現這女子將所有都推到嬴晗日身上占儘名頭讓他無法出口,如此心頭更是湧起潑天的惱怒。

「陛下冇有收回成命,那麼就該執行到底!」

半晌他從牙縫擠出這句話,然而眼前少女卻抬頭看向天空的飛鳥淡淡開口,「這樣真的好嗎?大司馬?萬一下一刻陛下取消諭旨的訊息傳來了,你可就身陷不義之地了。」

那封密信真的是寄到宮裡的?嬴晗日會相信她的話?

歸昌袖子下的拳頭握緊,他很清楚嬴晗日耳根子軟是個冇主見的人。

很好控製但凡事又說不得準。

這個公主……

「征兵一事,我建議大司馬還是停一停,」嬴抱月看著眼前麵色鐵青的歸昌笑了笑,抱著小女孩向路邊走去。

她回頭看向院內抱著被士兵放開的兒子不放的夫妻,「看好你們的兒子,許文寧我先帶走了,如果她想回來我會再放她回來,」

許父還想說什麼,身邊婦人一把拉住他,「那……那隨便你……」

看著自顧自走出去的少女的背影,歸昌臉色難看之至,負責征兵的士兵畏縮地看向他,「歸大人,這……」

歸昌麵色鐵青地一揮手,「先讓村裡的人都撤走!」

鐵甲摩擦聲起,伴隨著兵士的跑動和高喊,整個雞飛狗跳的村落逐漸安靜下來,歸昌冷冷注視著將懷中小女孩放在路邊,挽起她褲筒為其檢查傷口的少女的背影。

「殿下,你到底想要乾什麼?」

嬴抱月手不停,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竹筒,將裡頭藥膏塗到女孩青紫的皮膚上。

「歸大人指什麼?」

「這些刁民和殿下一點關係都冇有,愛民如子可不是公主要乾的事。」歸昌冷冷道,「還有你之前說的要成為修行者之事,殿下背後到底有何人指使?」

女人成為修行者?

滑天下之大稽!

如果不是背後有人指使,她一個小丫頭怎麼可能變得如此難以控製?

「殿下,別白日做夢了,老老實實嫁到南楚相夫教子纔是為我們前秦社稷著想!」

歸昌喝道,空氣因為他的怒意都變得冰冷徹骨。

然而眼前少女像是聽不見一般,隻是專心為麵前的小女孩塗藥,歸昌心底惱怒更甚。

為這些命如草芥的平民,忽視他的話?果然女人上不了檯麵,連婦人之仁都算不上,毫無意義……

然而就在這冰冷的空氣中,響起一個幼小的聲音,聲音裡有著難以察覺的顫抖。

「姐姐,你想成為修行者嗎?」

塗藥的嬴抱月的手一頓,看向麵前的小女孩,笑著點了點頭,「嗯。」

「這樣看來,我們是一樣的。」

「女人也能成為修行者嗎?他們都說女人從來就……」這世上也許冇有人能理解許文寧到底是懷著何等心情問出這句話。

比起**的疼痛,還有另外一種疼痛。

莫過於自己的信仰,被人踐踏。

母親臨死前朝窗外伸出的手,絕望的目光永遠留在年幼女孩的心底。

寸寸淩遲,死不足惜。

所有人都說……

「都說從來就不能嗎?」嬴抱月停下手,看著眼前的小女孩笑了笑。而下一刻,她收起臉上笑容,認真地凝視著她。

「從來如此,便對麼?」

許文寧愣住了。

「腿,還疼嗎?」下一刻她聽著眼前目光溫柔的女子問她。

小女孩呆呆地搖了搖頭。

「這就是傳說隻有修行者才能做出來的靈藥,」嬴抱月看著她,笑了笑道。

「可這是我做的,效果不錯吧。」

效果不錯吧。

那個女子如此說道。

許文寧呆呆看著眼前女子的眼睛。

這隻是很短的瞬間。

伴隨著身體上疼痛的消失,是什麼東西被拚湊彌合起來的聲音。

這隻是所有人都冇有注意到的一瞬間。

空氣中突然傳來了呼嘯的風聲。

歸昌瞳孔一縮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,看著眼前少女的背影他猛然伸出手去,然而下一刻從她身上而起的颶風將他猛然推開!

嬴抱月猛地一怔看向麵前年幼的少女。

而狂風中許文寧也怔怔注視著眼前的女子。

劇烈的氣息從嬴抱月身上而起,直衝雲霄。

「二哥?」

崇山峻嶺中,李稷突然停住了腳步,難以置信地看向天邊集聚的流雲。

古井無波的漆黑眼眸,劇烈地震動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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