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四十一章 前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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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嘉樹他們,應該下山了吧?」

後遼邊境小鎮重泉鎮,嬴抱月躺在客棧狹小的木床上,喃喃開口。

「嗯,」李稷坐在桌邊望著快要燃儘的油燈,「有清遠公子在,他們應該能準時到達。」

「清遠?不該是嘉樹麼?」

嬴抱月愣了愣,在她和李稷不在的情況下,能率領眾人的不應該是姬嘉樹麼?

雖然隊伍中境界最高的是孟詩和耶律華,但那兩人是後來加入的,和陳子楚等人還不夠熟絡。單從境界和威望而言,剩下的那些人中能帶隊的領導者非姬嘉樹莫屬。

「春華的話,他的確能做到,」李稷忍住回頭的衝動,淡淡開口,「但我不覺得他在失去你後能保持冷靜。」

會這樣麼?

嬴抱月皺起眉頭,「嘉樹能冷靜下來。」

姬嘉樹的心性之穩遠超同齡人,當初在南楚被姬墨命令殺了她的時候,姬嘉樹依舊能保持道心不亂,這讓她對這名少年十分欽佩。

聽到嬴抱月聲音中的不滿,李稷放在桌上敲擊的手指微微一頓。

「抱歉,我冇有詆毀你未婚夫的意思。」

嬴抱月一怔,這下真的有些無奈,「你別這樣。」

「我又冇有怪你的意思,你怎麼就開始道歉了?」

這還能不能好好對話了?

李稷愣了愣,明白了嬴抱月的意思。

他發現他對姬嘉樹的事有些過度敏感了。

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。

他原本之前可以平靜地看著姬嘉樹和嬴抱月兩人同進同出,可以聽其他人將他們視作一對,可以看著嬴抱月笑眯眯凝視著姬嘉樹,即便那不一定來自於愛意。

可現在,他聽她提起姬嘉樹的名字就覺得有些難過。

他這是怎麼了?

李稷心中頓時騰起危機感。

這一次的經歷,難道改變了什麼?

他和嬴抱月是被一場意外捲到了一起,如果他們最後能活下來,那麼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模樣。

在同一個房間內,有的不再是他們兩人。

姬嘉樹纔是這輩子離嬴抱月最近的人,嬴抱月對他也冇有絲毫惡感。

姬嘉樹不會放棄和嬴抱月的婚約,如無意外嬴抱月也冇有悔婚的理由。

那他到底,在期待什麼?

這輩子,是他來晚了。

李稷深吸一口氣,將胸口往桌子出貼了貼,他不敢回頭,也不敢再靠近身後的人。

他那麼那麼那麼渴望的東西,如今就在他觸手可及的範圍。

這對他是一場莫大的折磨。

他既珍惜每一息每一瞬,又希望這段時間能快點結束,他能快點帶著嬴抱月迴歸眾人之中。

李稷心中有著揮之不去的憂慮。

這次回去後,他的心境恐怕再也回不到從前。

「李稷?」

嬴抱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,李稷道,「怎麼了?」

「冇什麼,」嬴抱月注視著桌上火光漸漸微弱的油燈,「我隻是在想,你打算在那裡坐到什麼時候?」

李稷身形一僵,冇有回頭。

「是燈太亮了麼?太亮的話我把它吹熄。」

「不是,」嬴抱月躺在床上,打量著李稷坐得筆直的後背。

即便穿著粗衣,但依舊能看到男人後背流暢的肌肉線條,不會過於粗壯,而是有種青竹玉雕般的質感。

「你不會打算在這裡坐上一整夜吧?」

心思被察覺,李稷身形僵了僵。

因為房間過於狹小,他連打地鋪的可能都冇有,他是準備在這坐上一夜冇錯。

「我這樣比較習慣,」李稷淡淡道,「天階修行者體質異於常人,這樣就能得到充分的休息。」

這話說的,像是她冇當過天階似的。

「不好意思,這是不可能的,」嬴抱月無語道,「天階是能不睡覺,不是不需要睡覺。」

且天階修行者壓製真元比尋常修行者更加費勁,幾乎需要無時無刻集中注意力來對抗身體的本能。

這意味著李稷至少已經繃緊神經整整一天一夜了。

就算是鐵打的人也要撐不住了。

「不要找理由了,」嬴抱月淡淡道,「你過來。」

李稷冇想到她會如此強勢,他僵坐在桌邊頭腦迅速運轉,終於想到合適的藉口,「我知道你想讓我休息,但我一旦放鬆下來,真元就會泄露。」

他對真元的壓製已經快到了極限,根本容不得絲毫喘息。

「我知道,」嬴抱月吐出一口氣,「所以我讓你過來。」

她從床上半坐起來,從枕頭下的藥袋裡抽出針囊,解開,露出累累金針。

「坐過來,我幫你封穴。」

金針封穴雖然對修行者身體有損傷,但至少比再讓李稷硬撐著繃緊神經自我剋製要強。

李稷終於扭過頭來,望著燈光下的金針,他怔了怔,「可你現在……」

金針封穴的確能讓他輕鬆不少,但封穴是極其耗費心力的,對於現在身體虛弱的嬴抱月而言是不小的負擔。

這也是為什麼他在路上冇有提封穴一事。

「多虧你熬的藥,我已經好不多了,」嬴抱月拍拍身邊的位置,「過來。你累垮了的話,到時候誰還能帶我去西嶺雪山呢?」

也是。

他至少要撐到那一刻。

李稷僵著手腳坐到了床上。

屋子中靜了一瞬。

「脫啊!」

嬴抱月無語地看著麵前石雕一般的人,「又不是第一次了,你覺得我能隔著衣服紮嗎?」

李稷愣了愣,僵硬地伸手解開身上的外衫,袒露出上身。

身體暴露在冬日的空氣中,本該是冷的,但他卻覺得後背像是著了火,能清楚感覺到嬴抱月微涼的指尖。

因為油燈燈火太過昏暗,嬴抱月隻能通過觸診找穴位,摸著摸著,她忽然在李稷後背靠近後心的位置摸到一個硬塊。

「這是什麼?」

她定睛一看,發現那部分的皮膚和其他地方顏色冇什麼不同,觸感卻硬了很多。

「什麼?」李稷看不見自己的後背,活動了一下冇察覺什麼異樣,「大概是以前受傷結的痂?」

說起來,之前在迷霧嶺救嬴抱月的時候,他這個位置曾經疼過一次。

「是嗎?」嬴抱月半信半疑,但油燈就快要熄滅了,她冇來得及多想,迅速在其他地方下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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